爱吃松子的多多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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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克·莫雷蒂家】王尔德兄妹

*女神,白造等一众都不支持克,克并非主角蒙才是天之骄子的if,诡秘蒙x诡秘侍者克,莫雷蒂家亲情向,塔罗会全员友情向,有天尊及小周父母姓名外貌捏造注意

*王尔德是我直接按照“world”的音译,让我们掌声欢迎奇迹魔术师梅林和梅丽莎

*开放性结局,不是BE请安心

 

Summary:“世界”退出了塔罗会

 

01.

克莱恩悄无声息地回了莫雷蒂家。

仿佛只是出了个远门一样平常,莫雷蒂家的人忘记了自己这位兄弟早就“已故”多年,周边的人也只是认为这位莫雷蒂长期在外而已,离家的游子总是要回家的,更何况他的家人们始终为他留了一个房间呢!大家都很高兴他回来。

最早赶来的是伦纳德,这位多年的好友来造访时,克莱恩正在厨房里帮忙准备晚餐。开门的是梅丽莎,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英俊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这是自己二哥的前同事,一种深深的排斥感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并不是讨厌他,只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见到这个人,因为他带来过非常不好的消息。

能让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排斥感,想必是有十分刻骨铭心的消息,但她却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这真是奇怪。梅丽莎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觉,询问对方的来意。

“克莱恩是回来了吗?我今天在教堂的时候看见了你们。上一次我与克莱恩相遇还是几年前在间海郡,他完全没告诉我他会回来。”

梅丽莎想起二哥的这位前同事现在似乎是在黑夜女神的教会做神职人员,他们在克莱恩回来后也立马去了教堂,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的。这样想着,她点点头:“我去里面叫他,请进屋坐吧。”

伦纳德摆摆手:“不了,我在门口同他讲一下,我待会还得回教会守夜。”

不一会儿,克莱恩从里面出来,对于伦纳德立马放出灵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有点好笑:“诗人同学,怎么了?”

“是真的。”伦纳德松了一口气,把灵收了回来:“你怎么掉序列了,才序列四——是你的秘偶?那你本体呢?”

“是我秘偶,不过‘我’拥有本体的全部记忆,本体的话,还在乌托邦沉睡。”

“那你怎么......”

“呃,这么说吧,‘我’——就是本体的我,已经清醒了,只是有点累,需要休息一下,退出塔罗会是我个人的决定。愚者先生很好,你追随祂不会有事的。祂让我休息一下,是我执意要退出的,毕竟祂的眷者有很多,并不缺我这一个‘世界’,以后也会有其他的‘世界’坐在那个位置的。”

“你还会回去吗?”

克莱恩轻轻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不过,女神应该有提醒过你不要退出塔罗会,以后,塔罗会是一个很关键的存在,你要把握好机会。我们之间依旧可以用仪式魔法之类的传递信件。”克莱恩知道伦纳德是追着自己脚步才加入塔罗会的,他怕这位好友一时冲动也退出塔罗会,不得不好心提醒一句。

“那你打算干什么?”

“大概会以流浪魔术师的身份继续环游世界——带着梅丽莎一起,末日快到了,她必须晋升,她会同意的。大概过几日就出发,等把《伯爵归来》重映看完。”

“我知道了。”

“到时候还得拜托你销下记录,我不希望梅丽莎也在各大教会挂名。”

“我会的,到时路上小心。我明天就得带队启程前往西大陆剿灭玫瑰学派,恐怕不能送你,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在旅途中相遇。”

克莱恩不禁感叹诗人同学也能独当一面了,时间过得真快。伦纳德还得赶回教会,两人便告别,离开莫雷蒂家不久,伦纳德的身影便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晚饭尚未开始,克莱恩悄声对正在独自摆放餐具的梅丽莎说:“晚上八点,我有事想和你谈谈,去你房间,可以吗?”梅丽莎有点惊讶,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晚饭很快就开始了,克莱恩本来仍去厨房帮忙,但被嫂嫂边说着“不能让远行而归的人第一天就这样操劳!”边赶出了厨房,连带着放纵弟弟的班森和放任哥哥的梅丽莎一起说了一通,克莱恩最终只贡献成了一道嫩豌豆炖羔羊肉。

这是一个相当快乐的晚上,莫雷蒂家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快活过了。

晚上八点,这是个不早不晚的时间,班森在翻看着晚报,露丝在他的旁边看书,克莱恩走进了梅丽莎的房间,梅丽莎正在她房间的工作台前摆弄零件。

看见克莱恩来,梅丽莎拉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克莱恩知道自己妹妹是个聪明人,也就很单刀直入地把事情说了。

“末日,真的要来了吗?”听完以后,梅丽莎轻轻地问。

克莱恩点点头:“你需要晋升。”

梅丽莎相信自己的二哥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但是突然间被告知这么平静的世界竟然就要迎来末日,实在是让人无所适从。

“你已经序列五了,离半神只差临门一脚,你应该天文学家的魔药已经消化完了。”

对于克莱恩知道自己是非凡者,而且魔药已经快消化完这点梅丽莎其实不惊讶,毕竟灵视可以看见,可是她也有点无奈:“可是,通识者途径的所有魔药非凡特性都被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严格把控,如果不是我在机械领域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们不会特批给我半神以下的魔药的,但是想要再深一步,除非我改信,不然我是不可能再晋升了......”

“我有。”

梅丽莎瞪大了双眼,她不会认不出克莱恩拿出的那份非凡特性,物质与物质碰撞发出的虚幻的叮当声,旧的物质在消灭,新的生命在里面生成。

完美者途径,序列四,炼金术士。

“你是怎么......”

“是蒸汽那个教会之前哪个枢机主教留下的来着,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梅丽莎,你知道的,要是我真的袭击了哪个教会成员,这可是半神的序列特性,即使已经被禁止在鲁恩传教,机械之心也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我当然也没有改信,我依旧是女神的虔诚信徒。”克莱恩在胸前熟练地点了四点繁星,态度非常端正,“这只是一个交易得来的产物。”

“你呢?是序列几?”

“愚者——就是占卜家途径序列四,诡法师,但是我没法再晋升了。”

梅丽莎也听说过黑夜教会掌握了不完整的占卜家序列,既然是不完整的,那无法晋升也是有可能的。

在非凡的道路上,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梅丽莎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接过了那团非凡特性,装进了自己做的用来装灵性物品的盒子里。

“我这几天会找机会做晋升仪式,然后我们就出发吧。”

克莱恩没想到自己妹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你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时间不等人,现在还是和平年代,哥哥嫂嫂也是安全的,想要保护他们,甚至于保护更多的人,我们就应当尽快地晋升,早日出发,说不定我们也能在旅途上收集到你的高序列的配方。‘流浪魔术师’是你的扮演吗?这样确实能收获到不少的锚点。”

克莱恩既欣慰又心疼自己妹妹如此深明大义,当年“克莱恩”的死亡真的对于梅丽莎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距离那场事故没过几年,但是梅丽莎已经完全地长大了。

克莱恩轻轻地拍了拍梅丽莎的头:“不急,我们再待几天,等看完当年没看的那场《伯爵归来》,我们再出发。”

 

02.

“所以,你们是支持阿蒙成为诡秘之主。”

“祂对非凡了解更加深刻,对唯一性掌握更深,有祂的父亲制衡,祂也必然得承担起保护地球的责任。但是天尊的存在必然会让‘诡秘之主’这一位置上的人不得安生,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引子,把危险全部引走,才能有无副作用的‘诡秘之主’。”

“我们需要你成为‘愚者’然后用真神级别的‘嫁接’和‘愚弄’权柄,让那位天尊依旧认为你是‘诡秘之主’,这样祂就无法在阿蒙身上复活,而你位格不足,祂也无法复活。”

在梦境中,穿着黑色繁星长裙的女性和金发的神父这样向他交代到。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对吗?”

“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地球的未来,相信你也不希望它再毁灭一次。”

“在容纳完唯一性,成为‘愚者’之后,天尊就会初步复苏,届时你需要尽快对命运进行‘愚弄’,将源堡的归属与自身割裂开,永暗之暗的河水可以为你之后的沉睡提供庇护,不过位格不够,天尊并没有办法真正的复活,所以没有实质的影响。你可以在源堡沉睡,这对诡秘三家的非凡者是有帮助的,你也可以在深黯天国或者白骨教堂沉睡。”

“我知道了,我在乌托邦沉睡就好了。既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那么在哪沉睡都一样不是吗?孤岛上的乌托邦,不会对任何一个地区的国家或者人民产生影响的,足够安静与人迹罕至,实在是适合睡觉。”克莱恩委婉地拒绝了祂们。

“你有什么需要的吗?”阿曼妮西斯轻轻地问,祂们都知道源堡的存在多么重要,如果他执意不交出来,封闭源堡,集合其余真神所有力量强行轰开未必不可,但是那种造成的后果不比外神入侵来得轻松,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给我序列四到序列二的完美者途径的非凡特性,梅丽莎需要晋升,如果我死了,她也能保护莫雷蒂家的人,还有鲁恩助学基金会所要保护的对象和更多的人。”

神父点点头同意了:“这并不过分,是很合理的要求。你还有别的要求吗,你可以成为阿蒙唯一的眷者,依旧可以坐在‘愚者’的位置上在源堡举行塔罗会。”

“塔罗会也让阿蒙代替我办下去吧,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能成为非常稳定的锚点,我就不再参与塔罗会了,‘世界’的席位要留给未来愚者真正的眷者,至于我做阿蒙眷者这点,就不用再提了。”

克莱恩脱帽行礼,送别两位来客。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

 

03.

金发的神父找到阿蒙的时候,阿蒙正坐在拜亚姆的钟楼顶上把玩着那个单片眼镜。

“怎么了,父亲?”阿蒙头也没回地问,祂想,那个小占卜家应该快开始容纳愚者唯一性了,过一会去打搅他,一定很有趣,说不定还能获得源堡。

“走吧,我带你去拿你的源堡。”

“什么?”阿蒙有点错愕,但是造物主已经打开了灵界的通道,祂只能跟上去。

灵界的深处,往常紧闭着的青铜大门此时虚掩着,厚重的大门轻轻地就被推开了。刚刚失去主人的源堡显得格外地安静,灰雾像是沉淀了一样流得缓慢,青铜的长桌旁边,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冒险家打扮的人坐在那里玩着半沓塔罗牌,看到阿蒙的到来,他很有礼貌地脱帽行礼。

“你不是克莱恩......你是谁?”

对方点点头:“我是格尔曼,你可以叫我‘世界’。”

“你不是他的秘偶吗?”

“亚当和愚者一起给了我人性,我现在的使命是把现在属于你的东西交给你。”他说着,站起身,把不完整的塔罗牌背朝他展开,“在此之前,抽一张牌吧。”

“是他的意思吗?”

“世界”不置可否。

“父亲,这是做什么?”祂又转头问向亚当。

“前任‘愚者’的一些玩笑吧。”

阿蒙选了一张牌,祂翻过来,亚当和夏娃分列在伊甸园的两边,在紫袍天使的祝福中感受爱的浪漫与温馨。

那是一张恋人牌。

“是吗?”他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一张“愚者”牌抽出来递给阿蒙。

阿蒙感到自己在接过那张牌的瞬间,就与源堡建立起了某种神秘学上的关联。在感觉到新主人的诞生的时候,灰雾瞬间沸腾了起来,亲切地环绕着祂的脚踝。

对方又把一张牌递给祂,那是一张“世界”牌。“愚者”慢慢拉长,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面具,“世界”则是化成了一份“诡秘侍者”的非凡特性。

“克莱恩呢?”阿蒙感觉自己的嗓子发干,说话仿佛变得非常困难,奇怪,神话生物也会嗓子发干吗?

“你说的‘克莱恩’已经在乌托邦沉睡。新任‘愚者先生’,塔罗会以后就需要你继续举办下去了。”

“为什么我需要帮他做那个过家家一样的玩意?”

“这是交易的内容,不过你可以在第一次塔罗会再次举办后就取消它,这样并不违反交易,他已经替你宣布‘为了恢复位格,需要沉睡一段时间’这样的消息,请尽快容纳这些吧,至于‘世界’的席位留给你以后真正的眷者,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对方只是平静地说完这些,就像蜡一样融化,消失在源堡的灰雾之中。

“正如那个秘偶所说,你需要尽快容纳这些,末日迫在眼前,你需要成为诡秘之主。黑夜已经去监督那位占卜家陷入沉睡,在你容纳完这些之前,他都不会苏醒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他只保留了一份序列一特性,那位也没有办法在他身上复苏,他已经用‘愚弄’和‘嫁接’的权柄对于命运进行愚弄,那位存在不会在你身上复苏,你可以安心地成为诡秘之主。”

“你们交易了什么?”

“他提出要完美者序列二到四的非凡特性,以及让你将这个‘塔罗会’举办下去。这并不公平,但是是双方都同意了的交易,所以是合理的。”

仿佛之前在神弃之地的那一场追逐就是一个笑话,对方很轻易地就放弃了这份源质。

“你尽快晋升吧。”走之前,亚当最后对坐在青铜长桌边深思的阿蒙提醒道。

 

04.

“你们真的要出去吗?我是说,克莱恩回家才一个月不到,而且因蒂斯,还有萨弗克都那么远。”

月台上,露丝最后再问了一次,她显得十分不舍,班森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担忧。克莱恩和梅丽莎很早就和他俩说了这件事,两人当时稍微一愣,虽是不舍,但也同意了。

“我不是早几年就说了我要出去采风,新的发明创作不是闭门造车就能实现的,刚好克莱恩也要出去,我们互相也有个照应,再说了,我们并不是不回来了。”

火车拉响了催促的汽笛,克莱恩想了想,打了个响指,一束开得灿烂的非洲菊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天哪,是魔术吗?”他们有些惊喜地接过了那束花。

“刚刚在车站门口买的,我们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尽快回来的。”克莱恩把两人的箱子提到一边,空出手向他们挥了挥。

火车门缓缓地关上了,拉着汽笛远去。

“《伯爵归来》真的很好看。”克莱恩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又把长风衣垫在座椅上再让梅丽莎坐下。

“是的,你当年没看到真的是非常可惜,奇怪......你当年是为什么没看上来着。”

“一些不得不做的临时事件罢了。”克莱恩一句带过,“我们先去因蒂斯吧。”

 

05.

当梅丽莎第一次看见全自动许愿机的时候,眼皮不禁狠狠地跳了一下:“这风格,挺,别致,的。”那风格粗犷的黄铜外壳的机器放在旅馆的地上,风格是那样的不搭,实在是品味让人咋舌。

“妹妹啊,我手艺有限。”克莱恩拿出了语重心长的语气,“改造它的工程交给你了,也算是一种扮演。”

梅丽莎也不和自己老哥客气:“我早就过了扮演这个的序列了。”

“其实还挺好的不是吗?”克莱恩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出意外地换到了梅丽莎的一记眼刀。

梅丽莎敲敲打打,不得不说,这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确实结实,看久了倒感到了一种别致的美,一便士许一次愿,这是占卜家高序列的扮演吗?

似乎是看出了梅丽莎心中的疑问,克莱恩站在旁边说:“这是奇迹师的扮演。”

“序列几?”

“序列二,算是提前扮演。我们可以弄一个旅行的马车,像那种旅行的商人一样,不过我们是旅行的魔术师,实现别人的愿望。”

“这个家伙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真的挺别致的——我没意见,叫什么呢?我知道你肯定不用‘克莱恩·莫雷蒂’这个名字,我看过‘夏洛克·莫里亚蒂’的画像,是你吧。”

克莱恩嘿嘿一笑,并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叫‘梅林·赫尔墨斯’,不过我现在想叫‘梅林·王尔德’了。”

“为什么。”

“World。”

克莱恩口中滑出了一小节梅丽莎没听过的单词,和鲁恩语,因蒂斯语都有点像,但完全不一样。

“World,就是世界的意思。”克莱恩解释道。

“那么,我就叫‘梅丽莎·王尔德’好了,听起来依旧是一对兄妹,不是吗?”

 

06.

他们的旅行从浪漫的因蒂斯开始。克莱恩并没有选择繁华的大都会,而是弄了一辆马车在乡镇间穿行。以蒸汽与机械之神作为国教的因蒂斯在机械造物上从未令人失望,即使是在偏僻,也有各种富有特色的造物来帮助人们生活。不仅如此,由于地域的不同造成了文化的诧异,到了骁勇善战的萨弗克,则是在武器方面见长,样式简单却结构精巧,这又与因蒂斯那种学院派的死板构成了鲜明的差异。真实地触摸与在书本间的阅读迥然不同,善意的魔术表演换来的物什让梅丽莎爱不释手。

克莱恩选择这样的路线,不仅仅是因为上流社会所流行的大多是华而不实的玩具。越简单才能越能在技术层面体现实用主义的价值,通过理解本质来达到对“通识”主旨的理解,更是因为乡镇地区,炼金术士的能力更能得到施展,比如抽干一个乡绅的池塘,为久旱的农田换来雨水的滋润,在消化魔药的同时帮助他人,理解这些平民存在的珍贵价值。

“你快让天气术士们失业了。”克莱恩边把钱币从许愿机中倒出,一边这么开玩笑地说。

“那未免证明他们心不在人民,干旱这么久,却不为人民降雨。”

梅丽莎正坐在马车内固定着的折叠桌板内就着一盏马灯拆卸一把银色小巧的柯尔特手枪,这个新玩具让她十分中意。他们在郊外的一个陡崖下面休息,两个城镇的交界处总是格外的静谧,野外过夜或许很危险,但对于两个高序列非凡者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克莱恩笑了一下:“你也有当猎人的天赋。说来,你炼金术士的魔药快消化完了吧?”

梅丽莎点点头:“估计下个城镇可以,我从没哪个魔药消化得如此快过,跟你出来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唯一担心的是,我没有序列三的魔药配方——或者非凡特性,还有仪式的要求。”她把那把柯尔特装回去,“估计没法立马晋升——等等,你有?”她看见克莱恩笑得灿烂,后者对于这样的问题,直白地点头:“你只要努力消化魔药就行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不太公平却双方都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那蒸汽真是亏了。”梅丽莎嘟囔着说。

克莱恩笑而不语。

通识者对于自身的认知能够准确到可以量化的程度,在下个城镇表演完以后,她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融化的声音。离开那个镇子,在她开口之前,克莱恩已经把奥秘学者的非凡特性、辅助材料和一张写着仪式要求的纸张递给了她。梅丽莎惊讶于仪式竟然已经在旅行的扮演中完成了,也不知是不是克莱恩的有意引导。梅丽莎也不耽误,快速地做完魔药一饮而下,在信息的洪流中,她看见了表情哀伤的绿眸男子,倒塌的建筑,巨额的抚恤金,还有拉斐尔墓园。

“你根本不是远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对吗?为什么又活了回来?”

“神明的仁慈罢了。”克莱恩带着占卜家特有的那种微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07.

没有原初或者天尊的干扰,阿蒙很快就成为了真正的诡秘之主。源堡的红色星辰不断地膨胀收缩,传来层层叠叠虚幻的祈祷声和赞美声。

祂突然想去看一看克莱恩,可是乌托邦在之前被查拉图毁于一旦,之后就重新变回了海洋上众多孤岛的其中之一,难以再被探查踪迹。但这些对于一位序列之上的存在并不是问题,祂调动起源堡的星辰,感知同序列的高序列存在,代表安提戈努斯和查拉图的红色星辰很快地就转入隐秘,不一会儿,那个在黑夜教堂的也转入了隐秘,只有一个孤单的星辰缓慢地膨胀收缩,像是睡眠中平缓的呼吸,显然这位星辰所代表的对象还在沉睡,不然应该会比其他的星辰消失得都快。

眨眼间,阿蒙就已经来到了乌托邦的位置,这个小镇已经重新变成了繁荣的景象,人民在其中安居乐业,完全看不出当初被毁成废墟的样子。

阿蒙记得,克莱恩当初是在乌托邦唯一的教堂——圣阿里安娜教堂的教堂地底沉睡的,作为黑夜的信徒,克莱恩现在肯定还会去那里沉睡,在黑夜的教堂里,黑夜才可以给他提供最大的庇护。祂正了正自己宽大的巫师帽,向着教堂走去。路上乌托邦的镇民看见了祂,像是许久未见外来者一样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干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长时间地把目光投注在祂的身上,也没有人阻拦祂向教堂前行的行为。

阿蒙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教堂,教堂有神甫,有牧师,有信徒,但没有人对祂自顾自地向教堂深处走去做出阻止。

从教堂的侧门进去,里面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在里面,所有在教堂的人只是在外面的大厅里面活动。祂顺着窄而弯曲的楼梯向下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查尼斯门,门后自然没有任何封印物,祂继续向里面走,来到了最深处的位置,推开门,巨大的石台上空无一物。

克莱恩没有在这里。

在下来的时候,祂并没有停止感知,乌托邦里的秘偶没有任何一个突然改换了气息,只能说明一点,克莱恩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圣阿里安娜教堂地底沉睡。

阿蒙的笑容愣住了。祂慢慢地从教堂地底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但外面的阳光依旧很好,现在或许是散学的事件,外面跑过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阿蒙在教堂门口的广场上随便找了一条长椅坐下来,祂注意到一个有柔顺黑发的孩子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一沓白纸,有些失落地在距祂很远的另外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捏着纸发呆,非凡者优秀的视力让祂看得见,那个孩子有着很漂亮的棕色眼睛,书卷气的脸庞。

阿蒙准备走过去,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祂:“先生,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不是吗?”

阿蒙猛然回头,后面是一个样貌普通的鲁恩长相的男子,若非自己的灵性直觉在发出警报,祂可以当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热情镇民。

那个人的脸庞像蜡一样融化,再凝结成一副新的面孔,那个面孔有着非常典型的西大陆精灵的长相,头发很长。

“天尊......”

“是我,你好啊,新的诡秘之主。”对方笑了一下,伸手把阿蒙的单片眼镜摘下来放到自己眼眶上,“别担心,轻松点,我没有恶意,那个小猫施展的‘愚弄’相当成功,我无法在你的身上复活,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快要消散的精神烙印罢了,只要他不晋升我就绝对无法复活,现在每天在这里养老一样溜达罢了,不过他不愿意搭理我,自己在那里睡觉,秘偶和他一样无趣,好不容易有一个外来的人,我可是相当的高兴啊。”

“你知道他在哪?”

“呵呵,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以为他还在圣阿里安娜的教堂地底沉睡,我看到你进去了。”

“你观察了我多久?”

“几分钟?你从黑夜的教堂出来,显而易见是为了什么,总不会诡秘之主是永暗之暗的信徒吧?”

“那他在哪?”

“别那么心焦,阿蒙阁下。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你刚刚想找那个孩子对吧,黑头发,棕眼睛那个,那孩子精心筹备了一个话剧,希望在慈善义演上表演,很多小伙伴愿意支持他,但是有另一个孩子,拿出了一出更高雅的歌剧,老师们都选择了歌剧,连那孩子最喜欢的老师都不支持他,因为话剧没有歌剧高雅,更让上流社会喜爱,话剧是平民喜欢的玩意儿。那话剧其实很优秀,我看过,很有意思,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足够优秀了,但显然,另一个孩子的歌剧更有水准,更加优秀,更能获得丰厚的捐款。上流社会的捐款永远比平民能提供得多,皇后区的小姐们随便一条裙子抵得上中产阶级家庭一年的收入,不是吗?”

“这似乎就是能力的问题,能力不足,大家自然不会选择他。”阿蒙习惯性地去推眼镜却摸了个空,只好捏了捏右眼眶。

“是啊,是啊。”这位天尊笑得很开心,“他也明白,支持老师们的决定,甚至让自己的朋友们也去帮忙,那些小家伙们各有各的特长,这个孩子让他们在自己话剧的舞台上各司其职,用自己的特长去发光发热,不过,或许那位歌剧作家把他们当作累赘?这就不得而知了。”

“哦哦,你看那边那个职员,他做了很久的企划案。”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精心,很不错的一个企划案——如果没有他同事的那一份的话。他的同事是个贵公子,被父亲塞来体验社会,他随便做个企划,都比那小职员做得好,因为他的家族很有钱有权,自己就具备天然的人脉网。能力的优势,哈,是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好撕掉自己的企划案,踏实地按照对方的那一份来。”

“你希望我把诡秘之主的位置让给那个占卜家,然后你想借此机会复活?”

“是我自顾自讲了这么多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让我反感了?真抱歉,这些都是乌托邦里秘偶的故事,起码有几十个。”祂答非所问地边说边随意地指了几个地方,“我没必要骗你,这毫无意义,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多可爱啊,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他,他们国家的人都很有意思,我非常喜欢那里,即使他们大多是无信者,但是那里的人们有着谜样的坚定......好久没有人陪我聊天,不知不觉就说了很久,真是抱歉啊。”这位前诡秘之主笑得很开心,语气中也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阿蒙不知道祂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意,对方确实是一个精神烙印,但名气在外,不得不防。阿蒙就站在两米外,静静地等着下文。

那位笑了一会,笑够了,把单片眼镜摘下来,还给祂:“他就谁在郊外那个十字病院地下的停尸间里......红十字,哈,真是令人怀念。”

阿蒙接过那个单片眼镜的刹那,对方已经消失无踪。眼镜没有被污染,仿佛真的是来聊天一般。远处,十字病院那鲜红的十字标示清晰可见,祂想了想,拉开一闪虚幻的门,离开了这里。

 

08.

即使现在住在旅行马车,他们依旧像在铁十字街一样睡着上下铺。梅丽莎发现,克莱恩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睡觉,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有时,克莱恩会在晴朗的夜间,悄悄地起床,坐在马车顶上看着那轮绯红的月亮,这是她在一次夜间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下铺的克莱恩不在出来寻找时才注意到的。克莱恩就静静地坐在马车顶上看着月亮,眼睛不再是莫雷蒂家传统的褐色,而是充满神性的无光的黑色,神情充满怀念和迷茫。

“你在看什么呢?月亮的话,还是少看得好。”一次晴朗的夜晚,梅丽莎也顺着侧边的梯子爬上马车顶,向他问道。

“嗯,我知道。”克莱恩也没奇怪她为什么会上来。本来到了高序列,睡眠早就不是他们的必需品,只是两人都愿意保持原来的习惯。克莱恩往旁边挪了一下,给梅丽莎腾出一个坐的位置。,继续看着头顶的月亮:“那上面是两位阴性主宰,我甚至能看见祂们盘踞着的巨大身躯,血色的肉瘤在向我招手。”

“我现在序列比你高,但我看不见。”梅丽莎有点担心地问。

“占卜家序列的高灵感吧。”克莱恩含混地说。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克莱恩突然说:“月亮是白的。”

“什么?”

“月亮是白色的。应该是,那种偏黄的白色,有个词是‘月白’,就是形容真正的月亮,它不耀眼,却很温柔。月亮并不能发光,她是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现在欲望母树和堕落母神的身躯覆盖在上面,反射的光便成了绯红。”

如若不是自己奥秘学者的魔药出现了消化的迹象,梅丽莎几乎一位自己的二哥被污染了。

“那听起来很美。”她不禁想象了一下,那样温柔的光让她心生向往。

克莱恩点点头,拇指和食指弯成一个圈,把月亮圈起来:“是啊,非常美。”美得像是一个旧时代的幻梦。

“如果不能成功度过末日的话,那样温柔的光永远不能见到。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克莱恩翻身一跃,小丑绝佳的平衡让他像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梅丽莎抿了下嘴,还是从梯子走了下来。

 

09.

一只白色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白骨教堂的讲经台上,金发的神父不为所动,依旧闭着眼念虔诚地着祷词。

乌鸦歪了歪头说:“父亲。”

神父停止了祷告,睁开眼,用孩童般澄澈的眼睛望着祂:“你成功了。”

“如您所见,非常成功。”

“你有疑惑。”这是个肯定句。

阿蒙毫不意外亚当能看出自己有疑问,毕竟那是世界上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乌鸦扑闪着翅膀,在旁边拉成一道黑色的人影。祂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我去了乌托邦,我从秘偶的生活中看出他对你们决定心存不满。”

“序列四到二的非凡特性固然珍贵,即使加上那个过家家一样的塔罗会,也比不上源质,更不用说主动吸收那种污染。那些非凡特性是给他的妹妹用的,即使说在末日来临时,多一个天使级别的非凡者就是多一个有力的战力,但是那只是一个序列二的天使,在主战场上毫无作用。而且那个妹妹是【克莱恩】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前‘愚者’的,与他并没有直接利益,他其实可以不在乎‘克莱恩的妹妹是否晋升’这一件事。而且如果他成为诡秘之主,可以强迫蒸汽交出非凡特性,甚至杀死蒸汽,让妹妹登临神位。他在神弃之地始终不交出源堡,但现在却答应了这个非常亏本的交易,理解并认同你们的决定,我不能理解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勇气和牺牲吗?”

亚当沉默了一下,半是叹息地说:“因为他是华夏人。”

“华夏?”

“那是他的祖国,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国度,拥有独特而绚烂的文明,强大和优雅将无数人折服,但由于领导者的昏庸,她曾经沉睡了一段时间,那是那个国度最为黑暗的岁月,但人民并未放弃,红色的思想为其灌注了新鲜的血液,东方的雄狮从沉睡中苏醒,更加强壮的身姿让全世界为之战栗,但为了她的复苏,无数人为此赴汤蹈火,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没有人比华夏人更明白勇气和牺牲。”

“那听起来似乎很愚蠢。”

亚当摇了摇头:“一切为了人民更好的生活,他们的官员从人民中来,再回到人民中去。‘为人民服务’是他们心中扎根的理念。”

阿蒙想起克莱恩不惜被数位天使围剿也要阻止乔治三世成神,不禁点了点头。

“我和黑夜认为你比他更有能力担任诡秘之主。他赞同了这一点,答应了我的计划。”

“为此他可能失控,主动吸收污染变成诡秘之主以至失去自我,仅仅是为了末日。如果他担当诡秘之主,就能离开这里,活下去。”

毕竟那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就是勇气和牺牲,为人民服务,红旗下生长的人大多是这样子。”

“他们大多平凡?也依旧不顾一切为平凡服务?”

亚当没有回答他,只是重新闭起了眼睛,念起祷词,白骨教堂的钟兀自敲响,像是挽钟,似是在悼念那个光辉的时代。

 

10.

序列二的晋升时机来得如此之快。从克莱恩手里接过非凡特性和辅助材料时,梅丽莎无不担心地看着他、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如果自己无法顺利晋升而失控,外显的神话生物形态会让只有序列四的克莱恩也瞬间失控。在教会中,这种晋升都是有着真神的注视和,但两人都是野生非凡者,双双失控带来的污染是无法估量的,尽管作为旅行魔术师已经为她收集了很多锚点,但那都是普通人,她担心不够。

“没事的。”克莱恩安慰她。

梅丽莎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哥哥,他不会拿那么多的人的性命开玩笑。心一横,将魔药一饮而下。知识导师的魔药带来的神性像飓风一样席卷了她,那些对魔术师喜爱和敬重构成的锚点像细密的草一样稳定着土壤,不让它们扬起伤人的风沙,,但他们太微小了,在那样猛烈的风中显得是那样的孱弱,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吹走了,她努力找寻着一个可以支撑的东西,她感受到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锚点,像一棵古老而茁壮的大榕,活了千年岁月,枝干虬结,千万枝条垂下扎根,一棵树长成了一片密匝匝的森林,把狂风隔绝在外。背靠着这片独木形成的森林,她有了面对疾风的勇气,她努力把信息构成的沙砾与神性的飓风分离,慢慢地,神性和人性构成了平衡,她完成了晋升,成为了序列二的天使。在此时,她听见了什么禁锢解开的声音,过去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所有细节都清晰可见,梦中听到的枪响,房间角落里的黑面包屑......

“1349年6月28日,对吗?”梅丽莎的神性尚未完全收束,黑而无光的眼睛还奔涌着信息的洪流,天使以下看见就会陷入疯狂,她却直视着只有序列四的克莱恩。

克莱恩现实一愣,然后便放松下来,笑着点了点头,梅丽莎从那个笑容里看出了无奈和解脱。

“所以,我二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对吗?那么你是谁?”

“安提戈努斯家族的笔记为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灾厄,他已经在女神的神国得到了永远的安宁。”克莱恩在胸口点了四点繁星,“很抱歉占据你二哥的身体这么多年,这并非我的本意。我是周明瑞。”他念出一个拗口的、由梅丽莎未知的语言组成的名字,脸像一块橡皮泥一样重塑成一个五官不立体的典型精灵面孔,“来自上个末日之前,我自己的身体早就被湮没在那个逝去的时代,灵魂被前任诡秘之主留下来作了复活容器。”

“你到底序列几?那个坚定的锚点,远不是一个序列四可以提供的。”

“愚者序列,天使之王,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我’,是我的一个序列四的秘偶。”

“你做了什么交易,换取了非凡特性,还有仪式内容。”

“仪式内容是我在无意间获得的。至于非凡特性,我把伴生的源质——源堡交了出去,女神和亚当认为时天使阿蒙更能担任诡秘之主,但前任诡秘之主的烙印过于强烈,会对现任诡秘之主侵蚀,进而复活,如果我担当诡秘之主,那么祂复苏的可能性更高。所以我把愚者唯一性,一份序列一的诡秘侍者特性和源堡交给了祂们,换了完美者途径的四到二的非凡特性,还托他们照看一下我的非凡者聚会,那些特性算占了你们兄弟身体的一点补偿。”

“我觉得你更适合担任诡秘之主。”

“或许?”克莱恩无奈笑笑,“但我也只能相信祂们的决定,祂们活得更久,对非凡了解得更深,我不觉得我的直觉会比祂们的综合判断更加准确。末日在即,谁都不敢托大。”

一只黑色的乌鸦从树梢上悄无声息地飞走,两位高序列非凡者的优秀观察力都没有注意到。

“那你在哪?”

“我的本体在乌托邦沉睡。你已经是天使了,我送你回班森那里,你能保护他们,他们不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曾经短暂地‘复活’过,不用担心。”

“那你呢,你要去哪?”

“我完成了本体给我的带你晋升的任务,必须回到乌托邦去了,等我醒了,我估计会以旅行魔术师的身份继续行走在世上。走吧,我送你回去。”克莱恩用蠕动的饥饿拉出一扇虚幻的门,梅丽莎却打断了他:“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克莱恩讶然,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梅丽莎接着说:“你的梦里应该是你的那个时代吧?”

克莱恩点点头。

“我能去吗?”

克莱恩有点迟疑。

“有危险吗?”

“这倒是没有的。”克莱恩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请让我去吧,我需要通过了解更多知识来扮演知识导师,你那个时代的知识是消失于古代的辛秘,可以帮助我更快的消化。”

听到这话,克莱恩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他重新拉开了一扇门:“走吧,让我们去乌托邦。”

 

11.

“这就是乌托邦吗?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南部鲁恩小镇。”梅丽莎好奇地问。克莱恩把那辆色彩鲜艳的彩漆旅行马车在一个旅馆的车篷下停下,和店主点头致意。听到梅丽莎的问话,点了点头:“这里的镇民全是我的秘偶,没有外界的人,你要在镇上待上一段时间再去吗?我对我的厨艺还是有自信的。”

梅丽莎摇了摇头:“不了。”

他们向着郊外的十字病院走去,不甚宽阔的路旁,龙血木和花梨木肆意地生长,三角梅和长春花开得热烈。或许是郊外的缘故,即使花热热闹闹地开着。却显现出原生态的荒凉,天空洋溢着死气沉沉的温暖,云朵用潮湿的白色毯子遮蔽住了天空。十字病院里只有行走的医护人员和寥寥数人的病患。他们走过大厅,从角落的长斜坡下去,指示牌的位置位于走廊尽头,一扇木门就在那里,它的款式梅丽莎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门样式都不一样,那扇木门的外面还有一个铁门,门把上是一个狮子头,组成门的一部分铁管绕成十字方格,略略地锈了,上面还贴了张褪色的斜放的方形红纸,红纸间是一个方正的文字,梅丽莎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封印吗?”梅丽莎指着那个红色的纸问。

“封印?”克莱恩停了一下,“或许?但不是封印里面的东西,而是阻挡外面的东西——不,没什么。”

克莱恩不知从哪掏出一串钥匙,生锈的钥匙和生锈的锁咬合在一起,发出陈旧的吱嘎声,这扇门显然很久没有打开了,锁芯艰难地转动,门被打开了。里面那扇木门的锁显然也锈了。克莱恩叹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让梅丽莎惊讶的是,里面不是停尸房那冰冷的钢柜和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反而是像普通人住宅一样的装潢:木质的地板,漆得光亮的家具,不同于南北大陆的百叶窗或者是那种向内或向外开的木框窗,而是铝合金的推拉窗。明明是地下室,外面是夏天,却能从窗外看见飘着小雪的天空,火柴盒一样的建筑。阳光透过窗户照入,散发着暖意。

“没想到,我家当年趁着隔壁邻居孩子留学而低价买入打通的房子,拓宽了我家空间,一直都从我家那边出入,这边只有去停车场方便,一年也走不了几次,没想到最后这扇门会拿来做这个通道。”

梅丽莎也跟着克莱恩进来,门在他们身后自动阖上,没有人动,但防盗保险自动回弹了回去,弹簧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从这里进来,确实是玄关的位置,旁边是客厅,几扇房间的门,厨房和洗手间应有尽有,不过很显然,这里的客厅之类的并不在发挥应该发挥得用途,门口也没有鞋柜一类的地方。走着走着,克克莱恩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梅丽莎问。

“有一个,曾经有点过节的人,祂也来了。”

“祂?阿蒙?”梅丽莎很快就想到了,然后立马担心起来,“没事吗?”她明白占卜家序列不以体力见长,拼命思考起自己有什么可以使用的。

“没事。”克莱恩安慰梅丽莎,“祂与我最大的矛盾在于源堡,现在,这种矛盾已经没有了,所以没什么。”

这么说着,门没有开,上面出现一个虚幻的裂缝,一个黒卷发,右眼戴着个单片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梅丽莎还是很戒备。突然,她发现自己身旁的“克莱恩”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

她也不管对面是一位新晋旧日,序列之上的“诡秘之主”,她想的只是阿蒙和克莱恩是互换序列的非凡者,阿蒙有可能会把克莱恩吃掉,于是她便大声地质问道。

“哦,冷静,莫雷蒂女士,我什么也没干。”祂堪称彬彬有礼地说,实际上,阿蒙也很奇怪为什么在祂“开门”进来后的两秒内,克莱恩就兀地消失了。

在两人对峙时,梅丽莎身后的一扇门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咔哒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精灵长相的青年走了出来,他像是刚睡醒。

梅丽莎想问什么,一些陌生的知识和记忆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中,待她花两秒钟的时间适应这些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上原本为了旅行表演的女士斗篷已经变成了一件柔软贴身的长袖居家服,头发扎着马尾辫,面前的阿蒙也从青年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穿着一个圆领的长袖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两人身上的衣着都是不属于自己时代的款式。看阿蒙的表情,显然也对当下的情况感到茫然。

“莎莎?你在陪阿蒙玩吗?”

周明瑞从房间里走出来装水,看见面对面站着的梅丽莎和阿蒙,不由得问了一句。

“啊,我......”梅丽莎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现状,这个应该不是那个秘偶,而是在沉睡的那位,他们在“周明瑞”的梦境里,自己扮演的是一个叫“周莎莎”的角色,是周明瑞的表妹,现在在的是周明瑞的父母家,阿蒙则是被父亲托周明瑞照看一下,便一起带了过来,大家一起度过一个叫“春节”的节日,这是节日的前几天。

“是的,我在和莎莎姑姑玩。”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装出孩童一样的天真。

周明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瑞,莎莎,吃饭了。”从相连通的阳台上走过来一个中年女性,应该是周明瑞的母亲,看起来很温柔,眼睛是黑色的,头发不长有些花白,也是西大陆古精灵的样貌,不过没有尖尖的耳朵,脸是鹅蛋脸,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她围着个围裙,显然刚从厨房里出来。

克莱恩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后,梅丽莎想了想,也还是走过去,这时候,那个秘偶又出现了,用的是克莱恩那张面孔。他礼貌而生疏地先向阿蒙行礼:“不知道诡秘之主阁下来到我的梦境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我父亲那个时代。”

这是谎话,祂只是鬼使神差地想看一眼那个小占卜家的生活,看一下被父亲盛赞的国度究竟是什么样子,在自己都没察觉的角落,祂也对克莱恩沉浸在梦境不愿醒来这件事感到担忧,虽然祂不知道自己那种一丝丝的想法来源于何处。

克莱恩点了点头,然后平静地向他们解释道:“这是我本体的梦境,梦境的主人只能有一个,我无法与他同时出现,刚刚那个,就是我的本体,那位女性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叫许国珍,我的父亲叫周建平。他们现在就在隔壁那边的房子里。在这里,他们是梅丽莎你的大姑和姑父,你和班森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兄长,他常年在国外工作,所以你和班森从小在我家里长大,今年春节,班森由于工作的原因没有回来。实际上,我是独生子女,抱歉梅丽莎,‘我’擅自把你当我的妹妹。”

梅丽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他们一边向着餐厅走,克莱恩一边说:“这是我来到第五纪之前的最后一个春节,那一年我因为工作没有回家,没想到竟然成了永别。只要我坐上离开家乡的那辆动车,呃,就是火车,我就会醒来,你们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只用再打开那扇门出去就行,我到时间一定会醒来的,大概是,梦里的正月十五。我会短暂的醒来,如果阿蒙阁下不允许,我会继续陷入沉睡,直到末日到来。”

从阳台可以直接看见餐桌,周明瑞在摆放碗筷,秘偶果然又消失了。一个国字脸,看起来很慈祥的老人帮忙把满满一砂锅的粥放在桌上,那想来就是周明瑞的父亲。一个双开门的灰色柜子——梅丽莎根据新的记忆知道了那叫冰箱——上面放着一只电子钟,显示着“7:02”,现在就是早餐时间。

她和阿蒙走过来。桌上摆着陶瓷的碗,乌黑的木筷。她看见周明瑞把馒头从蒸锅里拿出来。梅丽莎回想了一下,想起周家是喜欢用馒头蘸取腐乳,便从冰箱里找出那个装着腐乳的玻璃瓶,用里面的小勺挖了一点放在小碟子中,再盖好盖子放回去,像是多年的习惯一样自然。

她不知道在梦境里违背人设会不会直接踢出梦境,她不敢尝试。

周母把一盘煮鸡蛋放在桌上:“吃饭吧。”

阿蒙在周明瑞和周父之间坐下,梅丽莎则在坐在周明瑞和周母之间。看周明瑞拿了个鸡蛋开始剥,阿蒙便也拿了一个,老实说这与祂的习惯相去甚远。先不说祂并没有饮食的习惯,再者即使是祂第四纪心血来潮担任公爵,或者是第五纪扮演邮差,早餐也不是这种加着黑色蛋白和瘦肉的粥,白色的面点和水煮蛋,而是小甜面包、培根和煎蛋。

祂学着克莱恩的动作把整个蛋剥得光溜,只留下底部的一点蛋壳方便拿。祂尝试咬了一口,过老的蛋黄让祂皱了下眉,那种流心的蛋才是祂所习惯的。

周母以为祂不喜欢吃鸡蛋,耐心地劝祂:“阿蒙,鸡蛋富有蛋白质,对身体好,多吃才能长高。你看你明瑞叔叔,就是小时候让他吃鸡蛋,死活不吃,现在长得才这么点的。”

阿蒙比较了一下,“克莱恩”本就是平庸的身高,“周明瑞”比“克莱恩”还矮一点,便不禁点了点头,把鸡蛋吃了。

“真乖。”周母显得很高兴,兴致勃勃地对周父说:“建平,你说明瑞啥时候找个女友结婚,生个阿蒙这样听话的小孩,让我俩早日抱上孙子孙女。”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莎莎不要太早交男友,现在得擦亮眼睛,万一找一个想你明瑞哥哥一样的就亏了,长得又普通,还没房没钱没车。莎莎,咱宁缺毋滥啊,大不了姑养你一辈子。算了,明瑞也别找女朋友了,省得祸祸人家小姑娘。”

“妈......”普通IT男周某表示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大姑,您别说表哥了,他脾气还是很好的,还会做饭,这在男士里面可不多见。”梅丽莎很有良心地帮周明瑞讲了两句,毕竟当年那锅嫩豌豆炖羔羊肉深深地折服了她。

“你别替他讲话,他手艺连我十分之一都不如。”

周明瑞把目光投向了父亲,老周同志瞟了一眼,坚定地大手一挥:“你妈说得对,你别祸祸人家小姑娘。”

您二老真是我亲爹亲妈,小周同志悲愤地想。

梅丽莎用筷子夹了一个馒头,再尝试挑了一点腐乳抹在上面,咸辣的口感非常开胃。这两根木条使用起来都非常困难,但毕竟一个是以学习见长的通识者,一个是手指灵活的偷盗者,加上梦境记忆的加持,竟然都很快用熟了这种古老的餐具。

“莎莎啊,今年班森不回来吗?”

突然被问道自己真的哥哥,梅丽莎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按照这里的设定,周父是在问“周班森”而不是“班森·莫雷蒂”,“周莎莎”的哥哥“周班森”因为工作加班没有买到票,今年只能自驾去邻市的妻子家里过年。

梅丽莎便这么回答了,老头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明瑞,你今年不是说加班不回来了吗?怎么转了好几趟长途客车回来,你不是晕车晕得很厉害,你还坐车回来,你妈心疼了好久。”

“过年嘛,总觉得有点不得不回家看看您二老的感觉。”好像错过这次,再也见不到了似得。周明瑞在心里想。

偷听了周明瑞心中的想法,加上之前秘偶对梦境所处时间的解释,阿蒙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梦境会呈现出这个样子。

这个梦未免过于普通,一对普通的父母,在父母面前偶尔撒娇的孩子。深层的梦境一般会不自觉地展现出梦境主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当“亚当”还是“亚当”的时候,闲来扮演梦境行者后曾经对阿蒙说过各式各样的梦境。更高的序列,更多的钱财,更瞩目的地位,他人的臣服或拥护......这些才是高位者呈现的梦境,家人和稳定的生活这种简单的渴求,多是那些草芥一样的平民的风景。

果然他不适合担任诡秘之主,阿蒙想。

早餐就在间歇的交谈中结束了,洗碗的工作自然是回家吃白饭的小周同志负责。有儿子干家务,许女士高高兴兴地拉着丈夫去菜场了,临走的时候贴心地问了问梅丽莎和阿蒙想吃什么。梅丽莎对这里的吃的不熟悉,阿蒙这是对吃的无追求。周母只当他们是不好意思。正在穿鞋的周父给出了建议:“买羊肉吧,家里不是有剥好的豌豆吗?明瑞去年春节回来特地学了一手嫩豌豆炖羔羊肉,我记得味道不错,就做那个好了。”

“说得好!冬天了,吃羊肉好,暖身子。那得赶紧去,晚了没有。”

关门声响过,房间里只剩下厨房里哗啦的洗碗声,不一会儿,水声也停了。周明瑞把碗筷放回消毒碗柜,砂锅和蒸笼放回原位,和他俩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要睡个回笼觉就回自己房间了。梅丽莎走到门口,非凡者优秀的听力让她听见了里面传来了某种软体动物蠕动爬行的声音。梅丽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记得周明瑞没有锁门,但就在她把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阿蒙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但是......他可能有危险。”

“那是他睡着了无意间展开了神话生物形态。”

梅丽莎当然知道那是神话生物形态,她的灵性早已为她勾勒出了屋内的情景:周明瑞蜷缩在床内侧的一角,无数光滑的触手从他的体内伸出,像茧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剩下的触手则无知觉地蔓延,紧紧地攥着房间里所有的的东西,像是怕心爱玩具丢了的孩子。在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被触手严密地覆盖住了。

“本体还没有事情。”克莱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阿蒙说得对,你不能进去。一般序列一乃至真神对一位天使已经无法造成什么污染,即使有,也是在自净的范围内。但这是他的梦境,前任诡秘之主的污染即使微小也不可忽略。我本体在源堡上的时间比古神还要久。源堡对他的影响已经达到了序列之上的程度。梦是最真实的表达,在他没有收敛的情况下,危害是难以估量的。本体在睡眠中常常无意识地展露神话生物形态的,不用担心。我带你去图书馆吧。我家离市图书馆挺近的,我把我大学的图书馆换过来了,专业知识更多、更全,对你消化魔药更有用,别让我本体发现就好,那有悖逻辑,他就会发现自己在做梦了,你就看不了了。走吧走吧,快点换衣服,穿厚点,外面可是一月的冬天。”他笑着把梅丽莎推进了她的房间。

阿蒙看着克莱恩灿烂的笑容,感觉充满了违和感。同序列高位者的直觉让祂觉得那样的笑容比起真心更像是油彩画上去的。祂比梅丽莎更明白,睡眠中无法控制自己神话生物形态的展露是将要失控的表现,即使是梦境也是一样,那么这位前任愚者的状态绝对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好。

注意到阿蒙的目光,克莱恩笑着问他:“阿蒙阁下也要去吗?那里神学书籍也有,俄文原著也有,想了解造物主的话,梦里也就那里比较详细了,毕竟我没有去过俄罗斯。”

阿蒙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把自己的单片眼镜举起来:“如果愚者先生愿意戴上单片眼镜的话,我是很乐意去的。”

克莱恩退后一步:“不了,还是您屈尊降贵看下家吧。”

梅丽莎找了件羽绒服穿,这件衣服的温暖程度超出她的想象,这件羽绒服的外面是普通的呢子大衣的款式,看起来修身又好看,内里确是羽绒,十分轻,又比因蒂斯宫廷最好的皮草还要暖。温度对他们而言已经不能影响什么了,但她愿意打扮成一个常人。

克莱恩看她穿这件出来,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我在那年冬天看见的,当时想给我妈买一件,我一直觉得米其林宝宝加豹纹的实在是欣赏不来,这么一看,这件确实不错。”

“阿姨很有气质,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妈在电视台工作,旁边就是电视台,这里是电视台家属院,老小区了。我爸是高中历史老师,哦,阿蒙殿下可以找他问历史,他挺喜欢历史的,了解得又多又杂,有人聊肯定很开心,可惜我学了理。我妈,艺术人来的,当年台里一枝花,可惜我没有继承到半点。她老了也是个时尚老太,心态怪年轻的,那件衣服她肯定喜欢,可惜她穿不到了......啊,我自说自话了,别在意。走吧走吧,十分钟就到,待会还得回来吃午饭,我妈的手艺。”发现自己回忆了那么久,克莱恩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拿了图书卡和钥匙,拉着梅丽莎出了门。

门咔地关上了。

对方似乎并没有认为把曾经的死对头放在家里有什么不妥,也没有在梦境中限制非凡能力,一点也不知道是因为对于自己梦境才这么自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自己的位格比他高,也不用担心他掀起什么风浪。既然一下子想不通,阿蒙便细细地打量起梦里这个“家”来。

从正门进来右手边是一个黑色的鞋柜,里面放着两双男士皮鞋,两双带点跟的女士皮鞋,已经不新了,但是有好好地保养。几双运动鞋,一些塑料拖鞋和毛线的手工拖鞋,最下面一层放着一个鞋套盒,用塑料袋包着一些客用的塑料拖鞋和布拖鞋,估计很久没有来客人了。还有刷子和鞋油。鞋柜上放着一个大碗,用来装硬币和钥匙,边上还放了几把折叠伞,有手动和自动的,都是充满了实用主义气息的晴雨伞。鞋柜旁边放着伞桶,里面插着长柄伞,透明的塑胶伞让阿蒙感到很新奇。祂现在知道罗塞尔那些划时代发明之一的雨伞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了。

走出玄关,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客厅。料理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除了盐、糖,胡椒之类,剩下的如料酒、辣椒面祂都没见过,酱料也是,果酱只有一小罐自制的橘子酱,剩下的是一罐豆瓣酱,还有若干不同包装、一小袋一小袋的甜面酱和番茄酱。柜子里还有竹荪、腐竹之类的干货(这阿蒙没有见过,“那些干巴巴的怎么能用来做饭!”),还有各种塑料容器装的米和豆类。厨具大多相通,只是那些电器没有见过。

客厅的沙发是棕黄色的木沙发,岁月给它包上了光滑的浆,几个缎面的方形抱枕,上面绣了喜鹊或牡丹,背后的相框内是一大幅开得姹紫嫣红的牡丹十字绣,上题“花开富贵”。茶几上放着抽纸、遥控器,矮墩墩的紫砂茶壶、小小的茶杯倒扣在架子上,下面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前面的墙上是电视机,侧边挂着崭新的月历,下面矮长的柜子上放着电热水壶,铝盖塑料壳的大热水瓶,一个排插,ipad正在充电。

这是一个三居室,周父周母住在采光很好的主卧,里面收拾得很整齐,床头柜摆着一张家庭合影,小时候的周明瑞骑在父亲肩膀上,显得很开心。最底层摆着几本相册,柯达的彩色相纸放在塑料保护袋里,结婚、出生、周岁、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平平无奇,乏善可陈,看了一会儿,祂便把相册放回了柜子。

书房里放着历史课本,教师用书,教辅,练习册,写完的大笔记本,还有各式各样的传媒书籍,一个台式电脑。书柜的最底下两层摆满了很旧的孩子看的杂志和画报。自己住的那一间估计是周明瑞小时候的房间,门框上有一道道的身高线,一些男孩子的衣物。祂穿过养着月季和吊兰(长得很好,看得出被人悉心照料)的阳台走到另一侧,周明瑞还在睡觉。阿蒙对紧闭的房门熟若无睹,直接在门板上划开一道虚幻的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皱了下眉。里面黑暗阴冷,没有任何生气,和外面的温暖相去甚远,灰色的触手只是一层一层地叠在那里,踩在上面也没有动弹,这里倒像停尸间了。

祂伸手拨开桌上的触手,感受到同序列高位者的气息,触手瑟缩了一下,慢慢地挪开了,露出了桌面。阿蒙伸手拿起一支笔,刚一拿起,房间里就爆发出响亮的哭声,无数触手争先恐后地窜上来抢夺那支笔,不让祂拿走。阿蒙很轻易地就让那些拥上来的触手失去了行动能力。哭声更大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地涌来,也不攻击祂,只是在拿回那支笔,不让他拿走。阿蒙把笔扔了回去,触手连忙接住,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然后又把那块地方严密地盖住,哭声渐渐小下去,触手也不再动弹了。

“真悲哀,竟然软弱到沉溺于这种普通的梦境。”祂实在没有感觉出这个梦境有什么好的。平凡的家庭,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节日,一点也没有上进的追求。如果这是他内心追求的话,那阿蒙一点也不理解克莱恩当初拼命晋升,在神弃之地辛苦那么久是为了什么。触手围成的茧里面传来微弱的啜泣声,周明瑞没有回答祂。

另一侧的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阿蒙直接窃取了距离回到祂的房间,再随便挑了本画册走出来。周父周母买了菜回来,正把菜往桌上放。

看见阿蒙出来,周母笑着问:“阿蒙干嘛了呀?”

祂歪歪头,举起手里的画报,露出一个孩童天真的笑:“看书!”

“真乖。”说完,她又左右看了一下:“他俩呢?”

“莎莎姑姑去图书馆了,明瑞叔叔在睡觉。”

“什么?在睡觉?”她看了一眼钟,脸色大变,怒冲冲地走过去,“这都十点半了!他难道打工也天天这么睡吗!周明瑞——死小子你给我起来——”

不过五分钟,她就薅着小周同志的领子来了客厅一顿数落。周明瑞睡眼惺忪头发乱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低着头认真听着母上大人的谆谆教诲,认错态度极好。

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仿佛阿蒙之前看见的是个幻觉。

“阿蒙,阿蒙。”看见阿蒙盯着两人看了很久,生怕祂掺和进去的周父小声地把他叫了过来。阿蒙想起书房那些历史书,跑过来,边帮他把菜从购物袋里拿出来,边乖巧地问:“爷爷,你可以给我讲讲历史吗?我看你书房里面有那——么多历史书。”

这位老人民教师显得很高兴:“阿蒙喜欢历史?”

“嗯!”祂重重地点了下头,“因为很有趣。”祂可忘不了《第四纪通史》简直就是《第四纪笑话大全》。

 

12.

晚上,晚饭后,周明瑞被打发去买年货。当然,梅丽莎和阿蒙也去了。

“老爸不去?”

“不了,我陪你妈想一想年夜饭的菜单。”老周同志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冲他摆了摆手。

周母笑眯眯地叮嘱他们买完东西多玩一会也行。“年轻人,有活力,玩得尽兴点。”

雪下了整整一天,现在也依旧飘着雪,绿化带上覆上了厚厚一层。周明瑞家里是老小区,单元楼的铁门发出喑哑的嘎吱声响。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不禁眯了眯眼。孩子们堆出的雪人没有化,还站在路边,露着快乐的笑。

超市里的不远,在两条街外的商城里。商城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自动门上贴着圆圆的福字窗花。里面人并不少,大家大多是吃完晚饭来购物。多数店铺都装扮得又红又喜庆,广告也换成了新春特辑。中间最宽敞的空地被商城装扮了大号二踢脚,骑鲤鱼或者拿着春联的年娃娃,大碗的饺子和汤圆,写着“恭贺新禧”的塑料泡沫板后面,电子烟花孜孜不倦地绽放。

周明瑞转过头来对阿蒙说:“人多,跟紧一点,小心别走散了。”阿蒙点了点头,周明瑞便往超市走。还没走两步,还是不放心,转过头来,牵起阿蒙的手。

梅丽莎惊了,即使阿蒙变成了小孩子,也是实打实的诡秘之主,这么冒犯的行为,就算这里是周明瑞的梦境,阿蒙想要降下神罚也并非不可能。但阿蒙什么也没做,这让梅丽莎稍微安心了一点。

阿蒙当时也是一愣,但愚者先生的手温暖而干燥,把祂的整个手都握住。正常体型下,祂的身材比周明瑞高大,甚至可以把小占卜家整个抱住,以至于变小了被人整个握住手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千年前,父亲牵着祂在那永昼的神国行走。

对方没有恶意,只是担心自己走失。祂思考了一下,慢慢地握了回去。

超市很大,就在商场的最里面。因为要采买的东西很多,周明瑞先去推了个购物车来。他还好心地问了阿蒙要不要坐那种彩色塑料小车的购物车或者是坐在购物车的儿童座椅里,被阿蒙礼貌地婉拒了。

周明瑞一手牵着阿蒙一手推着大购物车,梅丽莎拿了本超市促销的广告宣传册走在旁边。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各式各样的节庆用品:春联,贴着福字的塑料爆竹,发光的小灯笼,人造革的红辣椒,缎面的年鱼挂饰,各式各样的利是封......《好运来》《新年到》《拜新年》之类的歌曲热热闹闹地在广播里面放着,到处都是洋洋的喜意。

阿蒙新奇地张望,但四五岁的孩子身高有限,除了摆在矮桌上展销的和低排的货架,剩下的都显得过高了。至于装速冻食品的冷柜,便只能看见铅灰色的外壳了。注意到这点的周明瑞把祂稳稳地抱了起来,以前没少抱过亲戚或同事的小孩,毕竟大家都喜欢和好脾气的明瑞哥哥玩,在抱孩子上,周明瑞颇有心得。

或许受这种喜庆气氛的影响,或许是周明瑞托抱着祂的手臂坚定有力又非常温柔,就像当年父亲稳健而爱怜地抱着祂一样,给了祂一种莫名的可依赖地安全感。东方人的身材本就不比斯拉夫人高大,周明瑞的身材就更平庸。社畜并没有锻炼的习惯,手臂肌肉并不发达,但他却很认真地抱着阿蒙,不紧却又稳当,还笑着对祂说:“这样你就能看清冰柜里有什么了。”

被抱起来以后离周明瑞的脸很近,在东方人里算白皙,但依旧是黄色的皮肤,这和北大陆人完全不一样,过于柔和的五官没有任何的攻击力,眼睛看起来始终是带着笑意的,非常温和,像是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真是奇怪。

虽这么想,阿蒙却没有挣扎,只是伸手轻轻环住了周明瑞的脖子。梅丽莎已经不太在意了,默默地把购物车接过来推。他们慢慢地走在超市里,周明瑞一边用右手抱着阿蒙,一边用左手熟练地挑了一份速冻八宝饭,一只酱鸭,还挑了牛肉丸,虾滑,蛋饺之类的火锅料。因为周母叫他们带点葱姜蒜回来,梅丽莎就推着车去蔬菜区,周明瑞则去买过年走亲戚用的牛奶。

“这款牛奶对孩子很好哦,小朋友要不要尝一尝?”长相甜美的牛奶销售员端着托盘走来,从托盘里拿了一小杯递给阿蒙。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态度,周明瑞友好地笑笑,但阿蒙一个劲地把头往自己胸口埋,周明瑞只当祂怕生,安抚性地拍拍祂的背,阿蒙才把头抬起来,接过杯子,把牛奶尝完,把空杯往周明瑞手里一塞,又把头埋下去,只露出一双眼睛。

“您孩子吗?”

“啊不,我侄子,有点怕生。”周明瑞也不恼,把杯子接过扔进垃圾桶,依旧稳稳地抱着阿蒙。

“真好看,像小天使一样。”

“谢谢,他家基因好。阿蒙,你喜欢那款牛奶吗?想喝我们就买。”

阿蒙使劲地摇了摇头。周明瑞只好抱歉地对销售员笑笑,抱着祂朝货架上其它的想装牛奶走去。

阿蒙突然觉得很想大声反驳销售员和周明瑞:自己明明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侄子,自己明明是他的——

阿蒙突然茫然了。是什么呢?是敌人,是比他更被人认可的人,是认识的人......好像,没有任何亲近的关系。不像那个小通识者,是他曾经身份的亲妹妹,过家家似的塔罗会的成员则是他的朋友,自己的父亲、黑夜还有罗塞尔是他仅有的同乡人,但自己什么也不是。祂能从那个拥有真实记忆的秘偶那里感觉到礼貌和疏离,周明瑞愿意牵着祂,抱祂,是因为在这里自己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辈,他对小辈向来都是这样地关爱,这没有什么特殊的。自己只是一个擅自闯进梦境而不能被拒绝的人,一个地位高的不速之客。

“怎么了,阿蒙?”察觉到阿蒙许久没有动静,周明瑞便用闲着的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恍然大悟:“是不是困了?确实不早了,我们待会再去买罐饼干就回家。”

周明瑞的声音让祂从思考当中脱离,祂才惊觉自己已经为那件事思考了这么久。阿蒙懊恼地摇了摇头,周明瑞以为他在逞强,便立马从几个待选项中挑了箱性价比不错的牛奶去找妹妹。

当周明瑞拎着那箱牛奶找到挑好菜的梅丽莎时,她正站在甜品区的冰柜前盯着一盒柠檬蛋糕看。打折的时间已经过了,塑料盒上都贴着红黄的新价签,不过那块蛋糕有点太小了,打了折依旧有点贵。

“想买就买喔,不用担心价格,你哥我还是有钱的。”

梅丽莎立马推着购物车走了:“又贵又小,即使有钱也要省着点啊。”她推得很快,也不回头,生怕自己反悔了似的。

他们再称了一些散装零食,一罐加钙的威化饼干,周明瑞给自己买了一小铁罐的什锦水果糖,梅丽莎则挑了十元三个的柠檬味雪芳蛋糕(“你看这不划算很多?”)便去结账了。他们拎着购物袋再走到年娃娃那里的时候,周明瑞拉着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他把阿蒙放在椅子上,撂下句“老妹你帮我看一下阿蒙。”便匆匆离开,留下阿蒙和梅丽莎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你不恨他吗?”

正在放空自己的梅丽莎吓得一悚:“什么?”
“你不恨他吗?他占了你二哥的身体。”

完全没想过诡秘之主会和自己良好地在梦境里聊天,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祂:“当然有啊,怎么可能不恨,和你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哥哥说没就没了,然后一个不认识的人占据了他的身体,扮演你哥和你生活。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陌生人。然后,他又很惨烈地死去了——但他没死,也没和我们说,我们为他怀念了很久。或许你们这些天生的神话生物体会不到,分离确实是不可避免的,但那种悲伤确是刻骨铭心的。再后来想想,觉得他也很可怜,突然死了,灵魂被留了上万年,再突然被投放到一个死人身上——我二哥的死亡毕竟不是他造成的,我无法因为这点而恨他——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有努力扮演一个好哥哥,没让我们见识到兄弟自杀的惨状,而是让他以一个英雄的身份留存在我们的印象当中,还有那笔抚恤金,它大大地改善了我们全家的生活。”

阿蒙想指出那笔抚恤金在非凡之路上算不了什么,但祂什么也没说,任由梅丽莎继续说下去。

“他没有回来,就是怕危险引到我们身上。独自一个人走了很久,突然远离父母,又突然再失去了‘家人’——或许这么说,因为我和班森毕竟是克莱恩血缘上的亲人。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疯掉,即使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但我的哥哥们都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你没办法理解‘家人’对于我们而言的意义。我猜那段时间他一定再找怎么回家,但他的家已经回不去了,我们的时代是这个,”她指了一下热闹的商城,“繁华的社会,几万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是梦,有他熟悉的家乡,真正的亲人,但这是梦。”
“我能想象他知道真相有多崩溃,他还能继续坚持下来,他依旧很坚强了。”
“他的一个晋升仪式是把自己变成历史,他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方便。”
“所以我最讨厌高序列非凡者的世界,用我今天看到的一本书里的话来说‘吃人的社会’。为了晋升,什么都干得出来,尤其是您掌握的三条序列,一个两个,不疯才怪。或许是梦境的原因,梅丽莎感觉自己的感情久违地充沛了起来,有些冲动地反驳起旁边这位序列之上,但对方并没有为这种僭越的话语而气恼,只是捏了捏右眼眶:“你也是非凡者,如果没有他的带领,你不会晋升得那么快。”
“但我的扮演相当友好,我猜他的朋友们也是,比如霍尔小姐。当然没有他的指引,我可能会在晋升中迷失自我吧。”

“我不需要一级级晋升,而且他的晋升一开始也很自私。”

“是啊,您是天生的神话生物,您不懂对家的渴望。”梅丽莎把周明瑞买的那盒水果糖找出来,挑了颗橙子味的,酸凉的口感让她冷静了下来,“他明白自己再无法回去之后,已经把这种思念转化完帮助人们度过下个末日的动力,不让他们体会到自己那样的失去家人的痛苦。”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留在这里,这里有他的父母,外面太残酷了。但他不会不醒来的,‘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不是吗?”她用不熟练的汉语把那句周明瑞初中课本里的古文背出来。

他们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周明瑞拎着个纸袋子回来了。

“聊什么呢?”
“随便聊了聊。”

周明瑞点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梅丽莎接过一看,透明的方形塑料盒里装着一个圆圆的蛋糕。

“莎莎你不是喜欢柠檬蛋糕吗?我觉得这家蛋糕店的比超市里的好吃得多,更比雪芳蛋糕好吃。你别哭啊,你哥我这点钱还是有的......”周明瑞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

“浪费钱,我也不是小孩子,哪里天天吃蛋糕......这家蛋糕那么贵,比那小块还贵......”她知道这家店的价格,周明瑞自己每次看见那家蛋糕店都绕着走。

“喜欢就买啊,它更好吃,女孩子吃点甜食没什么,过年了都,你可是我妹啊。”

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真的妹妹,但是周明瑞这样理所当然为妹妹花钱的语气还是让她想哭。

梅丽莎把眼泪擦干,拎起购物袋:“走吧,姑姑要等急了。”

“嗯,咦,阿蒙你还要抱吗?”周明瑞看见阿蒙伸着手走到自己跟前,“没办法,莎莎,你能帮我拎那袋零食吗?我拎那箱牛奶。”
“那蛋糕不会给你吃。”

周明瑞笑了:“没问题。”

外面雪已经停了,银白的月亮挂在正中间,一幢又一幢的高楼在路旁,窗户里透着暖意的光。

“月亮是白的,真好看。”梅丽莎看了看那散发温柔白光的月亮。在这里,月亮不会再墙上扭出一个又一个绯色的阴影,不会带来疯狂,它看起来那么真实,却是一个幻梦。

周明瑞抬头看看,赞同了她的想法:“今天的月亮很圆,就更好看。”

地上覆着薄薄的雪,脏了化成了水,结成的薄冰踩上去咯吱咯吱。周明瑞走得很小心,稳当地抱着阿蒙,小声地和梅丽莎谈笑着,向家走去。

 

13.

除夕那天很热闹地过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家族群里热闹地聊天,客厅里电视放着春晚,逗趣的小品和相声总是百看不厌。周母穿了一身红,揣着两个大红包过来,喜气洋洋地塞给他们:“拿好,记得压枕头底下。开年快乐点,喜——庆!”

周父喝了点酒,这位同志喝酒就上脸(“像关公。”梅丽莎说,周明瑞表示赞同:“他学生给他的外号就是‘周大关公’。”),招呼着周明瑞坐在边上陪他嗑瓜子,周母则拿着手机和她的老姐妹聊天,一家三口坐在长沙发上,梅丽莎和阿蒙则分别坐在两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们才是真的一家人。梅丽莎想。

“爸,你新年愿望是什么?”周明瑞一边抓了把瓜子一边问。

“你爸的愿望是让你少睡点,我也是。”他老妈从聊天中抽出空回过头来替自家糟老头回答了一下。

梅丽莎和阿蒙都停下了拿零食的手。

“为什么?”

老周同志没戴眼镜,眼角的皱纹一览无余,更显苍老,岁月并没有放过他。他想了想,认真地对自己的独子说:“你每天早上都会睡那么久,但晚上睡得并不晚。如果是工作累了,那这么多天也休息够了。不要沉溺于梦境,做梦是最坏的毒品,因为它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它会上瘾。这么久了,是梦也该醒了。你在逃避什么,生活肯定不顺心了。你本来今年春节回不来了吧?臭小子,多大人了,还想家,我和你妈,在这,过得好好的。你要过得不好,现在就这样,等将来,我和你妈走了,你还这样,我们在地下都不安宁啊。小时候我们约定过什么?做个坚强勇敢的人。董卿不也说过:‘勇敢的人,不是不落泪的人,而是愿意含着泪继续奔跑的人。’”或许是有点醉了,这位老人的话显然比平时更多,他宽大的手掌用力地拍着儿子的肩膀:“车票是元宵的吧?到时就走吧,别舍不得。我们就不送了。”

 

14.

弹簧的锁芯发出艰涩的声音,房门打开了。外面还是那条走廊,周父周母依旧穿着居家服。周明瑞鼓起勇气与他们拥抱了一次。他们不再陪着他,只是站在那里目送着儿子离开。周明瑞拖着几乎是空的黄色的行李箱离开家门。

梅丽莎迟疑了一下,也和周母拥抱了一下。许女士显然很惊讶,但很温柔地抱了抱她。

“谢谢您,教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儿子。”梅丽莎嚅嗫着说。

“傻孩子,说什么呢?”她拍了拍梅丽莎的头,梅丽莎比她高,她不得不微微地踮一下脚:“莎莎,以后还得你照看一下明瑞,我没法一直陪着他,他走太远了。”

周父再梅丽莎与周母僵化的时候走到站在角落的阿蒙那,蹲下来,与祂平视,轻轻地说:“即使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讲不了很多,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愿为卒’的道理。”

“或许吧。”梦快结束了,阿蒙也不再假装孩童的天真,“‘平凡之中孕育伟大,普通之中包含光荣。’有点不切实际。”

周父爽朗地笑了,像是教一个顽皮的学生一样有耐心:“你是个聪明的,非常聪明,你会理解的,只有像卒子一样敢打敢冲、知难而进、永不后退的闯将和弄潮儿作为国家建设的栋梁,像卒子一样辛勤耕耘,无私奉献,才能迎来国家的兴旺和社会的进步。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汉字‘人’是一个相互支撑的形状。你会明白的。”

随着梦主人的苏醒,梦境逐渐开始破碎,远处的高楼渐渐化为齑粉,和冬日的雪花混在一起。这对年老的夫妇依旧站在那里,带着慈祥而平和的微笑向他们挥手告别。

 

15.

阿蒙直接走了,梅丽莎和周明瑞站在走廊里。那个黄色的行李箱在他出来就变回了那个黄水晶灵摆,那扇防盗门依旧在那里,只是里面再也不是那个温暖的房间。

“我很抱歉,在梦里我擅自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你应该魔药已经消化了很多,我把你送回班森那,再也不用克莱恩的样貌了。”周明瑞抱歉地对她说。

“不,是我们一起回班森那里。”梅丽莎纠正到。

周明瑞讶然,还未说什么,就听见梅丽莎接着说道:“克莱恩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扮演了一个好哥哥,好弟弟。成为一个非凡者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成为非凡者,我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家人,比起信仰,我觉得家人更重要。老实说,我对末日早有耳闻,也考虑过改信加入蒸汽教会。与我们而言,家人那样的普通人更为重要。”

“从这次的晋升,我感受到你对家人的牵挂是那样的深刻而真切,你把我当成了真正的家人,如果没有那样坚定的锚点,我即使有真神的看护也可能失败,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性残留下来。你位格比我高,那种扮演只会更需要锚点,你序列四的秘偶人性已经浅薄,你自己呢?你需要锚点,高序列、稳定的锚点。我离开你我会忘记你的存在,但你依旧支持我,你人性会逐渐丧失,而我不会,你会失去一个锚点,而我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即使不是真正的莫雷蒂兄妹,我的二哥已经走了,我们也不是真正的周家兄妹,但你依旧是我们的亲人,”梅丽莎吸了吸鼻子,她鼻子有点酸,然后坚定地说:“我俩是‘王尔德兄妹’不是吗?周明瑞先生,我们能成为彼此最为稳固而坚定的锚点,家人是永远的港湾。”她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他的中文名和“world”这个词。

周明瑞感觉觉茫然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座崭新的灯塔,不高大,却散发着坚定的光,就像一轮白月,它不温暖,却让人安心。

 

16.

梅丽莎花了两个晚上算出了现在春节的时间,作为礼物送给了周明瑞,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很久。之后的每年的春节的时间,他们都会回贝克兰德待一个月,即使是很久以后,班森去世了,小侄女也变成了老人,他们变成了家族树上活历史般的先祖,莫雷蒂的继承者与他们的血缘关系已经微乎不计,他们已经会回去陪伴着莫雷蒂家的人,因为春节时家族总是要团聚的。

 

17.

末日如如期到来了,意外地,诡秘之主出了最大的力,在抗击外神时相当积极,那突然出现的单片眼镜给外神留下了深沉的心理阴影。

 

18.

末日的突然的肉瘤红花和充满恶意的眼睛给大地留下了无数恐怖的故事,但在末日那些诡异恶心的故事中,王尔德兄妹的故事像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彩漆的马车给满目苍夷的大地带来了希望的色彩。

突然被抽干生命力的大地让肉质的红花不能生长,迅速枯萎死去;突然变得光滑的墙面让充满恶意的眼睛不能再攀附。响指之后,倒塌的房屋、开裂的道路恢复了原样。生命力被力度轻柔的手还给了大地,又是一个响指,作物迅速地发芽抽条又勃勃地生长。这两位高序列非凡者不隶属于任何一个教会。当某一位主教看见那彩色的身影施展能力的时候喃喃道出了“天使”一词,他们的名号就像蒲公英一样散开了。

夸张地阔檐礼帽,鲜艳的斗篷,比当年“梅林”更为花哨。克莱恩和梅丽莎那灿烂的笑感染了很多人,在飞舞的白鸽和四散的闲话中,人们听见他们大声地说:

“许愿吧!”

响指接连响起,失去的肢体重新生长出来,人们在鲜艳的色彩中看见了生活的希望。

“做个坚强的好孩子。”人们这么对自己的孩子说,“王尔德兄妹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会过来视线你的愿望,他们穿着五彩的服装,喜欢人们发自内心的欢笑。”

 

19.

末日艰难地度过了。有一次表演结束后回到马车,看见一个四五岁外表、下半身全是神话生物形态触手、状态不稳的诡秘之主在里面的时候,他们结实地受到了惊吓。梅丽莎生怕阿蒙把自己老哥吃了补充非凡特性,差点拉着他拔腿就跑。但阿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触手扒着周明瑞,挂在他胸前要他抱,然后第二天表演时变成白鸦混在一堆白鸽间,谁也不知道祂在想什么。

来的次数多了,兄妹俩也就习惯了,梅丽莎睡在上铺,周明瑞和阿蒙睡在下铺。醒来的时候梅丽莎床头的架子上会多一盒柠檬蛋糕,克莱恩床头的床上则会多一束新鲜的花。

时间还很长。

 

-END-

 

*红十字标志是国际人道主义保护标志,是武装力量医疗机构的特定标志,是红十字会的专用标志。是红十字运动的象征,体现着当今世界的人道与同情,象征着人道、博爱、奉献。其中不含有任何政治或宗教因素。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是一个独立、中立的组织,其使命是为战争和其他暴力局势的受害者提供人道保护和援助。

 

想说的:小周家的房子大概是那种背对背的,把后面那户人家的买了过来再打通,就两边朝着的方向是不同的,就从这边家门下去是南边单元楼的门,另一边家门下去是北边单元楼的门(东西走向的情况下),大家大概理解一下就好(比划)

我一直觉得“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我觉得小周家里关系一定很好,父母一定足够开明,才能教出周明瑞这样的温柔的人。

小乌鸦追猫:我先从对象的妹妹入手,再里应外合,说不定就成了。(好天真啊你)

很抱歉这么久没有更新,接下来几周大概不会更新,因为是高三人,忙考试就没空写,尽量每次都写得长一点(这次就写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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